阿灯

1人参精少年X病弱捉妖师

　　山里的空气清新怡人，俞馨身子不大爽利，睡不着，便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编写抓妖录，她专心地挥舞着笔墨，记录着各方妖怪的习性，半点没在意悄悄趴在外头篱笆那里偷看的少年。

　　不多时，徒弟云春熬了药端过来，劝道：“师傅，到服药的时辰了。”

　　俞馨闻言，搁下狼毫，拿起瓷碗，慢悠悠地喝着药，闻着散发名贵药材味道的汤底，说话的口吻颇有些无奈，“我这身子左右是好不了了，小春儿又何必浪费这么好的药材？”

　　云春闻言有些不高兴，眼睛一瞪，凶巴巴地道：“呸呸呸！师傅胡说些什么？什么叫好不了？这次只是伤得重了点，您乖乖把药喝了就没事了。”

　　俞馨微微摇头，无可奈何地把药饮尽，随即搁了瓷碗，又自顾自埋头写书去了。

　　见碗底已空，云春这才满意地收拾一番回了厨房。

　　这架势，好似她才是师傅一般。

　　*

　　躲在篱笆处的少年侧耳细听着俞馨师徒二人的对话，耳尖微动，注视着俞馨的眼神充满好奇，杏眼圆眸明亮又剔透，毫不掩饰的视线格外直白又灼烫。

　　俞馨感受到这股强烈注视，却半点不在意，左右，对方不过是株山中修炼千年的人参精罢了，集天地灵气于一体，身上没有沾染半点污秽浊气，想来并没有残害过人。

　　她堂堂一介叱咤妖界多年的大能捉妖师，从来只抓坏妖，对这种勤苦修炼的好妖却总是顾惜许多的。

　　她在这个小院子布下了许多结界，专门用来对付山中邪魅妖鬼，那株千年人参精应当是闻讯而来，把此处当成一方避难所了，毕竟，人参可浑身是宝，谁都想吃他，躲在这里，那些妖怪不敢靠近过来。

　　俞馨也不在意，停了笔又接着焚香弹琴，弹的是清心静气的安和曲调。

　　自从她与一只万年老妖打得你死我活，重伤不治，她便带着云春到了这座深山里头躲清静，想远离世间纷扰，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。

　　弹完琴，云春搬出一张竹椅来，俞馨又慢悠悠地在她搀扶下窝到竹椅里头看书去了，那少年尚未离开，依旧不错眼地注视着俞馨，师徒二人都对他视若无睹，浑不在意。

　　整整一日，俞馨这般枯燥乏味的生活却叫少年看得津津有味，他真是奇怪，明明一个快要死了的捉妖师，正值人类风华正茂的年纪，却为何偏偏能够如此从容？

　　他不理解，明明以前那些大限将至的妖怪都会发了狂地抓捕他，想要吃了他延年益寿的，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。叫他好生纳闷。

　　不过，这样最好，少年微微松了口气，少有的轻松叫他感到难得的舒适，自从他凝聚意识以来，数不清经历了多少坑蒙拐骗、追杀捕猎才能够活到现在，他对谁都保持着一份警惕心，活得当然很累。这样子从容赴死的俞馨叫他感到安心。

　　*

　　如此，俞馨师徒二人便与人参精这般和谐无事地共处着。

　　俞馨永远待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，少年便一边分神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，又一边悄悄盘腿打坐修炼。如果云春有什么异动，他就第一时间挟持俞馨。

　　如今的俞馨身上法力早不剩丁点，身形又单薄，若不是云春唤她“师傅”，以及满院子都是奇门遁甲的阵法，少年一开始恐怕都会误以为她是普通凡人。

　　*

　　这日，俞馨却难得有点静不下心来，原因在于那株迟迟未曾出现的人参精。

　　人参精虽然长于深山，不曾见识过凡间诸多世面，却也懂得投桃报李，得了她法阵的保护，得以安心修炼，他便主动采摘了灵芝放在院门口，以示答谢。

　　他是这座深山土生土长的人参，比起云春，他更加了解此处的分布地势，采摘而来的灵芝，比云春费劲千辛万苦挖来的年份更加久远，疗效自然卓著。

　　不过，云春并不敢拿他的药，生怕他要害俞馨，小妮子年纪小，性子也直，当即绷着小脸怒声质问他：“我师傅可是远近闻名的捉妖师，多少妖怪想要趁她重伤偷袭她，你不会也想害我师傅吧？”

　　确实，树大招风，她这些年来收了许多妖，自然结下了许多仇怨，这世间，多的是想要至她于死地的妖精，不然，她也不至于躲到这名不经传的深山里头来。

　　“我告诉你，我师傅待你这么好，连你来蹭法阵庇佑也不赶你走，你可不能恩将仇报！”说着说着，云春还把自己给说生气了，说话的口吻也近于斥责，这副姿态倒像是做实了人参精想要谋害她的样子。

　　那少年性子也耿直，当即怒了，一把夺过云春手里的灵芝，气哼哼地咬下一大口，使劲嚼了嚼，生生咽了下去，才道：“真是好心没好报！我才不会用那种下作手段害人呢！”

　　说完，一转身就没了身影，竟是被云春生生气跑了。

　　俞馨来不及出声挽留，只好摇了摇头，训斥云春道：“小春儿，你也太草木皆兵了。”

　　云春撅了撅嘴，觉得理亏，又觉得自己没错，拉着俞馨衣袖撒娇讨饶：“师傅，徒儿也只是怕您遭人算计嘛。”

　　这也怪不得云春，实在是她结怨太多，寻到这座深山之前的路程中，就连去客栈打尖，好几回都是前来寻仇的妖怪刻意布下的陷阱。她与云春千防万防，这才屡次与阎王殿擦身而过。

　　思及此，俞馨叹了口气，摸了摸云春发上扎着的花苞头，想着她年纪还小，又心思浅，便不再多说什么，心里思衬着待明日人参精来时，再替云春向他赔礼道歉。

　　谁知道，等到日暮西斜，人参精都没有出现。

　　*

　　俞馨驻足在院子里，抬头望着高高挂在天边的月亮，静默不语。

　　深山的夜格外寂静，只是置身其中，便感通体安宁，身上的沉重感也略微减轻。

　　冷冷的夜风吹过，云春拿了件披风出来，踮起脚尖替俞馨披上，劝道：“师傅，您别等了，那株人参精今天许是不会来了。”

　　俞馨闻言诧异，微微一笑，问：“你怎知我在等他？”

　　“师傅不是在等他，又是在等谁？”云春皱眉，面上无奈，“别人不了解师傅，难道徒儿还看不出您的心思吗？您铁定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，才会足足等了他一整天，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，午后都没心思弹曲了。”

　　“倒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丫头！”俞馨亲昵地点了点云春的眉心，笑道。

　　“嘻嘻，谁叫我是师傅肚子里的蛔虫呢？”云春扮着鬼脸卖乖。

　　俞馨被她逗笑了，可随着笑意冲上喉咙的却是一阵抓心的发痒，一出口便是止不住的咳嗽。

　　见状，云春立马急了，“这可坏了，许是夜里风大，师傅着了凉，您还是快随徒儿进屋歇着吧。”

　　说着，云春便半扶着俞馨将她强拉进屋。

　　屋里一阵“兵荒马乱”，俞馨才终于得以阖眼歇下。

　　然而，一连好几日，人参精都不曾再出现过。

　　想到他纯粹滋补的躯壳，俞馨终归还是生出悠悠感慨来，也许，挣扎上千年，他到底还是被其他妖精抓去吃了。